池檎

情绪也需要新陈代谢

《青鸟》·终章

13

S冲到了大街上,混在人群中,因为没有带伞,所以头发是湿的。他挤上最后一班巴士,又像个无所事事的青年,带着一丝疲倦与慵懒,哼着小调。




“每当迪斯科音乐又响起,假装我们还是在一起。”




普通而致命的危险,最爱隐匿在不起眼的生活里。没人会注意到,在的他袖子里面,藏了一把水果刀。




刀架在他自己脖子上,无论怎样去想,这都是一次轻巧的逃离。


而这副身子的主人,丰楚轩有多在意,自己到底是旁观者清,还是当局者迷,S想了整整两站路,也没有得到内心想要的答案。




他下了车,隔壁理工大学不同他们的医学院,快要宵禁了所以诺大的校门前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走着,而进了校门之后人群很快又分散于夜色中之中了。




S凭着记忆找到了赵让的宿舍楼,走在昏黄的路灯下,他从袖子里摸出那把水果刀,一边把玩着,想起赵让曾说过的一句。




“刀子落在蔬菜上,我很羡慕它们没有痛感”




那时他就偶尔扮演着牛超,融入他的生活与家庭。他清楚的记得,那天是牛超母亲的生日,他们兄弟二人在厨房准备晚饭的食材,炉子上还做着水,咕嘟咕嘟的快要开了,赵让冷不丁这一句,让他突然意识到。




这个表面阳光乖巧的男孩,是他的同类。




那样近乎狂热的眸子,S看到的自己,倒映在里面。赵让笃信自己是他的追随者,但S多数时候都是不去理会的。他和阿彬的实验室,常常有被人打扫过的痕迹,除了赵让他想不到第二个人。




“这么晚了,哥你找我…”赵让连带着刚刚跑下楼的喘息声,清澈的嗓音如新月般皎洁无邪。




是被一团浓云遮蔽的皎皎。




赵让就跟着他,亦步亦趋的走出校门,繁华荒芜的街道,S忍不住笑出了声:“别演了,其实你很早就清楚的,我根本不是你哥。”




他手里弹出的那把水果刀,闪着寒夜的光,卷走人类的谎言与伪装。凡是活着,就逃脱不掉虚伪的矫饰,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谎的。


“那株小苍兰,你送给丰楚轩了吗?真的好可惜啊,如果哥你交给我的话,我一定会替哥照料的很好的。”赵让摇了摇头,明明生身父亲的头颅在埋在泥土里白骨化了,倒像是深感惋惜似的带有几分醋意的口吻。




也对,那样的人渣为父,也没什么好可惜的。




赵让轻车熟路的拐进小巷,S一次次纵容的,如同默许他来到这里,杀戮的芬芳,让他宾至如归。


赵让依旧固执着叫他哥。




当S决定将这一切做一个了断,手里这把水果刀,突然提醒了他。他亲爱的弟弟,赵让。如果他真的退出了这场游戏,暗夜中追随者,赵让一定会是一个大麻烦。


他曾答应了丰楚轩,把妞妞还给他,就像他以为丰楚轩能带他见一见太阳。谎言与无数次的欺骗将两具灵魂交织成一张网,他偷得了短暂的爱与欢愉,而连绵的阴雨,他等不到初晴的日光了。




“哥哥。”




“嗯?”




“哥哥把我也制成香好不好,至少这样我还能待在你身边,一段时间。”




见赵让执意要这样叫他,S也懒得辩驳了,他靠在门框上点了支烟,拿着刚才走过阿彬的器官收藏室,顺走的小半瓶硫酸,摇摇晃晃的,倒在了一盆又一盆的娇艳花蕊上。烟草的气息与强酸腐蚀的味道,他仰着脖子朝赵让勾起嘴角的笑意,一半是戏谑。


赵让是他最虔诚的信徒,甚至甘愿将自己供奉为祭品。在赵让眼里,S是生命的主宰,他近似于神,但是神不会爱上任何一个祭品。




“估计再一会儿,丰楚轩就会找到这里吧。”S将烟头掐灭在一盆泥土里,同时又朝赵让招了招手。




“你猜,他会选择救你吗?”




他话音刚落,就听到一阵破门声,以及站在门口的丰楚轩,仓皇的眼神和浸了雨水的衣襟,连喘息都是湿的。




“你放了赵让,换我好不好。”丰楚轩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没用,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。现在连牛超最宝贝的弟弟也护不住的话,他怕妞妞真的一赌气,就不理他了。




“你确定吗?”S想再问他一遍。


一直以来,他的存在,刚好也可以牵制住牛超身边这只小恶魔。赵让的伪装,几乎骗过了所有人,没有人会相信,这样的少年,曾经是杀戮的见证者。




丰楚轩没想到S又反问了他一遍。满屋的草木香都被刺鼻的强酸味抹煞了一大半,他知道S会在他赶来之前,将他所创造的这个地下花园亲手毁灭了,也大可在他赶来之前,完成最后一场,谢幕般的杀戮。




“你到底追求的是什么呢?”S将选择权都交付于他了,丰楚轩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,突然恍惚又困惑。




S细数着回忆,眼神里也会闪过一秒怀念。


这样的时光太短了,而且丰楚轩一定还没意识到,关于人格转换的秘密,本就不是黑夜与白昼的交替。他怀念那些将错就错的日子,那件他给丰楚轩买的白衬衫,以及两人看了一半的碟片。




“平常的生活而已。舒适的公寓,漂亮的衣服,还有一个一起看电影的人。”




S近乎从容的,将一直被刀尖挟持的赵让,从自己怀里推开,踉踉跄跄的,丰楚轩接住他一抬头却看见S转过了刀刃的朝向,扬起纤细的手腕,在陈旧的疤痕上,划开一个狭长的弧线。鲜血溅在地板上,他的微笑逐渐变得苍白。




突如其来的变故,却像是S早已蓄谋好的,丰楚轩把他抱在怀里冲出了阴冷的地下室。计程车里,血珠一串串的浸染了车里的地毯,他枕着丰楚轩的大腿,想把刚才坐公交车时哼的那首歌,唱给他听。




“每当迪斯科音乐,假装我们还是在一起,


你能听到我的心在咚咚跳,你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…”




S觉得眼皮很沉,丰楚轩只是看着他没了血色的脸埋在臂弯里,连怒气都像小孩子赌气一般,只是一言不发的皱着眉头,好像失掉了心爱的玩具,抱着破碎的残骸,无力又困惑的垂着头。




臂是软的,人是暖的。


我爱过你,不温不火。




S轻启双唇没有发出声音,眼皮还是先一步阖上了。他心里的那个答案解开了,但却没机会同丰楚轩讲了。




一个月后。


寻常一天,丰楚轩结束了一天的课程,回到公寓后,刚扯掉白大褂的半只袖子,就朝牛超的位置凑了过去。牛超静坐在窗前,深紫色的帷幕吹开,黄昏晕染的云层,是他画布的载体。


丰楚轩走过去瞧,发现他最后画了一只天青色的水鸟。




他没有告诉牛超,自己某天打扫卫生时,发现了藏在沙发下的氟西汀:“诶,那天你送给我的那幅画,给我画完吧。”




丰楚轩见牛超今天状态还不错,自然心情也跟着变得很好,转身就要回书房取画,却被对方拉住了。




“自从我继父他…我…我就再也碰过画笔了。”




牛超垂着眼眸,纤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。架在鼻翼上的银边镜框下,那双不会说谎的眼睛,在丰楚轩眼里,突然变得很残忍。




假的。




他疯了一样冲进书房,翻找到那张碳素笔画的人像,粗颗粒的构图,已经被折的发旧了。照着轮廓继续画下去,这本应该,是两个人的模样。他的视线落在地板的角落,小苍兰的枝叶已经枯萎了。




“怎么了?”牛超又朝画布上添了几笔,随意的问了他一句。




丰楚轩看着画布上的掠影,漫天的霞光与双翅展于苍穹的青鸟。他仰头揉了揉眼睛,又混乱的笑起来。




蓝的发紫的天光,他杀死了他的爱人。




丰楚轩揉着牛超细软的头发,望着窗外出神。他想起那天他去上院选课,站在窗外等的人其实是S吧。那天他穿的非常学生,白色的衬衫,黑色的短裤。而S就像蹲在教室外的小混混,等人群都走光了,从栏杆上跳下来,勾着他的脖子吻得很凶。




青鸟生出一双羽翼,在冲破阴霾间,保持着微妙的平衡。




但他让他陨落。霞光尽散,回忆让无数个黄昏与夜都有了姓名。




牛超收了画笔,丰楚轩喊他吃饭时隔得远些也没注意。




画卷的落款。




牛超S




传说青鸟会在坠落时重获永生。




评论(7)

热度(29)